W兄、J小姐,您們好:
很抱歉那天一聲再見也沒說就匆忙離開了。那天後來一直想著「讀書會」,幾年前我曾參加過一個由公家單位舉辦的訓練課程,還拿到張證書,但自己從沒真正參加過一場讀書會。和朋友搭上捷運以後,竟然也好像開了一場兩人的讀書會一樣,那天也不知道怎樣,話題被引導到我看的書上面。他和我一樣不能接受小說,原因是不喜歡去「窺視」別人的人生,然後我們交流起一些看法:我以為,小說的確是虛構的,作者幻想出某一種情節來鋪陳出一個故事,之後成為一部小說。當然,我不否定或許有人過著某部小說剛好陳述到情節般的人生;可是把小說當作「人生」來窺探,怎麼說都令我覺得不妥。我不喜歡小說的原因除了因為我不喜歡冗長的東西外(當然,有少數的特例),另一方面卻剛好跟我前面提到的部分相反,我不喜歡太多虛構層面的東西,最好能有實際經驗的抒發之後,引發別人的反省。二次大戰後,日本文壇流行起一股「私小說」的潮流,文豪如川端康成、三島由紀夫等人都將自己的私人體驗幻化成小說,或是大量的寫出隨筆式的文章。幾年前,有一位突然冒出頭的韓裔女小說家—柳美里,把自己愛上有婦之夫,然後結婚生子的實際狀況赤裸裸的寫了出來,繼而發表一系列作品,在當時日本文壇造成極大的轟動,因為根本不用對號入座式的猜想,現實周遭的人幾乎完全認識書中所有的人物,也就是說那究竟是小說或是自傳,分界已經極端模糊了。這也是私小說這個文體給人極大爭議的部分,有些作家甚至拒絕承認私小說的「正確性」。因此給予正面評價的人說柳美里為小說的寫作方式另闢了一條蹊徑;反對的人則說她破壞小說構成的本質。評論一樣事物,本就是見仁見智,我也買了她的《男》和《命》,但始終沒看,因為把自己的人生變成小說,當中描述出何等駭人露骨的情狀想到就令人頭皮發麻,這卻反倒成為我閱讀的障礙。畢竟我可能會因此而搞不清楚現實是否真的會有如此恐怖壯絕的人生,對於人生的真假在小說中是否反而會造成我對人生更大的迷惘?這種由「吸引」←→「排斥」的過程,剛好可以證實人性的不確定性。
回到我那天所說的,正在看的村上春樹所寫的隨筆好了。我喜歡看隨筆的原因在於輕薄短小之外,又很真實,且可確實地引發思考。我從不看本國作者的隨筆文章(除了楊照、龍應台和陳文茜的以外),除了深度大都不足,還有一個很重要的部分,同樣用中文思考或是論點的闡述,再用慣於中文思考的我的腦袋去反芻時,反而容易陷入本質的迷思,也就是我反而會把問題的點給遮蔽或弄偏了。因為語言這種東西是很內化的,一個人用母語來思考是很正當的事情;可是正因為這樣做太簡單了,用母語的思考有時反而會把思考物件的本身看得太過於簡化,以為馬上就可以將思考的層面一一釐清一般,實際上卻是更墜入霧裡。再說,我也想多方了解其他國家的作者是怎麼看某件同樣的事情的,像那天我看的《終於悲哀的外國語》中,村上氏以他旅居美國的經驗,描述一個在美日人的,對於文化及生活上的反響(雖然那是屬於精英式的觀點),一個日本知識份子看待美國的觀點,和我們以我們的文化視角所見到的美國是很不一樣的。正因為成長環境背景的不同,對我來說他的觀點反而更能內化,更願意因之引發多於以往思考層面所不足的觀念,更進一步說,也就是文化上原本的隔閡,反而更能「旁觀者清」似的知道他的理念是甚麼(雖然有時是很懵懵懂懂的認知)。如果願意當作讀書會選書的話,這本之外,還有《村上朝日堂》系列的三本可以參考,當中的〈村上朝日堂嗨嗬〉雖最薄,卻最具有思考分量。
最後我想提那天我們短暫提到的「書籍封面」的問題,我會注意到這個問題,是因為麥田出版的《給父親的道歉信》(向田邦子著,這本也很值得推薦),書的內容很棒,翻譯也很流暢,但封面的東西非常礙眼。那些放在上面的文字可以自己搞一小篇短文放在書裡面了,到了那種惡劣的程度。一位日籍的文化評論家新井一二三,曾在自己的文章中形容,以她對中國近代文學的理解程度來看,向田邦子就如同大和民族的張愛玲一樣的地位。然後這個人家的感想,竟然成了推銷非讀向田邦子不可的廣告詞,成為一種強迫買書者非知不可的資訊。在這種商業競爭強勁又資訊大量化的時代,產生了那種怪獸般的文案,寫文案的人或許也很痛苦。只是這些被掩蓋在文案表面下的資訊,根本就是廢物般的東西,除了刺激讀者買書的慾望外,它只能就是單純做到「是廣告」的地步而已。我想真正想認識向田邦子所寫的文章,甚至是她這個人的話,難道就不會直接買書回家看,以及透過更正式的管道去理解這個作家嗎?想買書的人或許根本不想認識作者,純粹是因為受內容的吸引。我想問的是:這種強迫推銷式的資訊真的有存在的必要嗎?如果那本《給父親的道歉信》封面,只是放著單純的小圖,頂多附上一小段內文在封底上,連扉頁上的那些作者介紹只要單純重點提示一下,摸著那珍珠光澤般的封面看著,那封面會簡單的有多純粹,那不知會有多美?看著不知會有多享受?
真抱歉!我寫的東西很雜亂,毫無系統性,當作我的一種抒發,有興趣的話隨時歡迎和我交流意見及感想,祝好。
這篇文章寫於兩年前。W與J兩位是某天在捷運台北車站板南線月台等儒時,所偶然認識的兩位加入某個讀書會的朋友,把給他們的一些感想寫成的信轉貼在這裡,也算是紀念一段特別得到的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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